口述/黄枢 采访整理/本刊记者 刘晓蕾

黄枢，北京黄枢微创骨伤中医医院院长。毕业于西安交通大学医学院医学系，中国针法微型外科学创始人，曾在美国、德国、俄罗斯、印尼等地开展学术交流与临床医疗工作。2006年创建北京黄枢微创骨伤中医医院，2009年其发明的“带刃针疗法”选入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十一五”重点专科建设项目，2010年“带刃针”微创技术被列入中国中医药科技开发交流中心科技成果推广项目，2011年“带刃针疗法”选入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十二五”重点专科建设项目，2012年北京黄枢微创骨伤中医医院入选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全国中医微创协作组牵头单位。2011年入选北京市朝阳区“凤凰计划”海外高层次人才。

创办医院可以说是五味俱全，酸甜苦辣咸。但归根到底，还是要执己之长扬己之长，才能在市场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为什么要选北京市朝阳区作为创业地点？一是因为朝阳区地域广阔，二是当时接手的这家医院在朝阳区。这是一家别人经营不下去的小医院，朝阳区政府一开始不大了解这家医院，我跟政府打交道也不多，基本上都是让助手去办所有的手续。创业之初，我对各方面都不熟悉，法律法规也不懂，但区政府很支持我，有哪些地方做得不周到，他们都会帮助我，还介绍一些病人到我的医院来看病。

创办医院虽然能按自己的想法去做，拘束比较少，但是困难也多，资金问题、人才问题、认可度问题等，这些都是办院以后才发现的。一方面要养活医院的职工，一方面还要做自己的工作，要费很多时间和精力。

例如，我们有独特的医疗技术，能够培养出很多人才，但是留不住。原因有很多，比如职称问题，以前民营医院评职称可能很困难，如果没有职称，等于技术方面得不到承认，这样就很难留住人才。还有房价上涨、孩子上学、生活成本等问题。我们就怕过春节，过完年以后可能就有人不来了，被其他医院挖走了。医院是给人治病的，人才问题显得尤为突出，如果没有掌握精湛技术的医生，医院就没有成果，发展就会受到很大影响。

医院的知名度也很重要，老百姓看病大部分还是选三甲医院。尽管我们是国家中医微创技术牵头医院，但是很多人不关心这个，他们会看你的医院装修好不好，规模大不大。这方面我们虽然受到一定影响，但毕竟技术领先，有需要的病人还是会选择我们医院。

中国的民营医院里，像我们这种专家办院的很少，大部分都有资本投入。从资金的来源讲，我们没有申请银行贷款或有大的投资，都是自己的钱，资金较为紧张。其他医院的公关、广告费用相当大，我们几乎没有。我们医院基本上是靠口碑，疗效好了病人自然就来了。

黄枢（左一）在德国医院手术室中

在现有医疗当中，我把医药分三类，第一类是白色医药，以西医化学药物为主，药片是白色的，有毒性，副作用多，而且成本高。这类药物在生产时会造成污染，吃到人体内也会有一定的化学污染。我经常看到一些人常年吃阿司匹林等西药，其实这对身体是有损害的，我们东方有很好的药可以让血管保持通畅，又没什么副作用。

第二类是红色医药，以开刀、输血还有血液制品为代表。这种医药有比较大的创伤，风险大、污染重。开刀出血肯定要输血，血液也有被污染的风险。红色医药也存在过度治疗问题，比如一个很小的病就要动手术，动手术就要麻醉，如果是全身麻醉还要上呼吸机，气管插管，等麻药效果过去了病人会很痛苦。

第三类是绿色医药，是在一种传统、自然的医药基础上，结合现代先进技术发展起来的创伤小，或基本无创伤，基本无污染，疗效又比较好的医药。关键是绿色医药费用很低，而红色医药、白色医药费用较高。高的原因一是医疗条件的要求，二是没有积累。什么叫积累，从阿司匹林的出现标志着西医的兴起，到第二个高潮——青霉素的出现，只有不到200年。其间，这些药大量出现耐药情况，又不断出现新的换代产品。这样的投入，研究成本、生产成本非常巨大，药卖出的价格肯定高。

药品验证的时间很重要，人的一生就算百年，这百年能验证多少？长期的验证是最可靠的。西药的开发最多不过10年，绿色医药这种传统医药就不一样了，它有上千年的积累和验证。中国医药从秦汉有记载以来，有2000多年历史，长期的积累，使得疗效的评估很明确，而且对70%以上的慢性疾病治疗效果都很好，成本也很低。

我们医院主要是运用绿色医药，但是绿色医药也不是完全照搬古代医药。在传承中，我们把现代先进的技术放进去，让效果加倍，这是我希望的绿色医药的发展方向。比如现在的针法手术，是在九针基础上结合解剖学，形成安全有效、创伤极小的治疗手术。

现在社会上流行一种过度医疗的风气，比如不输液就好像没看病一样，这种观念我很不理解。西方国家是轻易不为病人输液的，他们认为输液跟做个小手术一样，因为任何东西不经过肠胃直接进入人体多少都是一种伤害。还有，很多一毛钱就能治的病，病人非要花几百块钱，还不一定能治好。前两天我接待了一位慢性咽炎的患者，长期咳嗽，很难受，什么抗生素都用过了。其实这是一种慢性病，跟神经有关，不是抗生素能解决的。而且嗓子内有很多淋巴滤泡会引起发痒、发炎，在紧张和气候变化的情况下，症状就会加重。后来我给这位患者开了中药，只有25块钱，他很疑惑，问这能治吗，他认为非要花一二百才觉得心里踏实。最后他吃我开的中药真就治好了。

中医尊重人体是一个活动的载体，有自我修复的作用，所有人体的部件不可以因为有问题就取出来，或者轻易地伤害。曾经有一位患者，颈椎多段椎间盘突出，不能躺着睡觉，胳膊只能举着，连好好吃一顿饭都做不到，非常痛苦。他去了很多家医院看都让他做椎间盘置换，在我们医院，他经历了7次手术，没有换身体里任何东西就治好了。

我们的中医手术是在中医理论指导下，在经络学引导下，结合微细的解剖学形成的与整体密切相连的手术技术，不主张破坏更多的无辜组织。我们的宗旨是，不但要消除病痛，还要避免治疗带来的伤害。

我曾经为一位髌骨骨折的患者做手术，这种病按照西医的做法肯定是麻醉、开刀、输血、上钢钉，第二年还要再开一刀把钢钉取出来。我只打了两个针眼，骨头就能对上，不用输血，在关键部位打点麻药就解决了。我们是阴阳学说，一根粗针在上面一根细针在下面，粗为阳细为阴，通过一个动态的过程在不断地寻找过程中让骨头回位，最后严丝合缝。

还有个患者，过年期间在雪地里摔了一跤，用手撑地导致肱骨髁上骨折，骨折后她的好友跟我联系希望做手术。其实患者的伤情并不严重，可以手术，也可以不手术，只要复位固定好即可。但患者的母亲还是相信大医院，托关系在大医院做了手术，打了32根钢钉，花了13万。术后她的胳膊恢复很慢，活动不了，伸不直，无奈又来找我。

不是说每个人都会像她这样，但是社会导向很重要。政府在很多方面对我们都很照顾，比如入选医保定点医院，我又被选为朝阳区“凤凰计划”海外高层次人才等等。政府的资助对添置设备、稳定员工起到了一定作用。现在我们最缺乏的还是人才，我没有办法满足人才的所有需求，这不是光靠钱就能解决的。

在国外最有实力的、有名的医院都是私立的，这样就很容易按照行业规矩、职业要求去做。我们的私立医院绝大部分以经济利益为主，不按行业规则办事，把医疗作为一个产业。我们的想法不一样，看到病人很可怜，我们就会想办法去帮助他们，没钱的人就少收点。每年我们都接受免费病例，给贫困患者慈善资助，还承担了医院附近社区失独家庭的健康咨询和每年定期体检等义务工作。医疗不能做成产业，中国的医疗也从来没做过产业，当年红顶商人胡雪岩的胡庆余堂也不是产业，他把这做成一个对社会有益的回报。

从医院的发展来说，我们仍然在沿着绿色医疗的道路前行，我现在就是在做示范，中医也应该在手术领域占一席之地。现在医疗器械做出来了，国家批号也拿到了，国家中医药管理局主张把技术向全国推广。从没有到研发，到临床认可，现在又成为一个国家大力推广的项目，是有不少收获。这也是我希望看到的，希望我们的尝试能让更多人受惠，取代一些不必要的手术方式。

我有个比喻，西医的开刀手术就像柯达胶卷，中医手术就是数码相机。柯达胶卷质量好有权威，数码相机出现之前大家都使它。数码相机问世以后，没过多少年柯达胶卷就停产了。当然，西医手术虽不至于“停产”，但如果能把东方技术的发展展示出来，我觉得意义很大，一是医学层面的，还有民族精神层面的。医学能代表一个民族的尊严，用中国人自己的智慧赢得别人的尊重，这是我们想表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