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中医针法微创治疗脊椎病,“黄枢”可谓鼎鼎大名,虽然他只是一家社区私人医院的院长。一个门头不大的二层小楼,从高官达贵到平民百姓,每天患者络绎不绝。“一招鲜,吃遍天”, 靠的就是这套绝活——不用开刀的微型外科治疗,术后只有一个针眼大小的伤口,而且疗效还很好。
黄枢的名字与我国最古老中医圣典《黄帝内经》、《灵枢经》似乎有着天意巧合,他开的这家门诊部干脆就以他个人的名字命名——黄枢中医医院。
记者走进一间病房,看到一位美国患者颈部右侧贴着一个小小的创可贴,轻轻揭开,是一个米粒大小的“针眼”,而颈部的左侧则是一个两寸多长的手术刀疤。原来这位该患者患有严重的颈椎病,在美国医院手术后,留下了胳膊麻木、脖子僵直的后遗症,特意来中国寻求中医“针眼”外科治疗的。
与大多数的中医有所不同,黄枢不喜欢墨守成规,这个特点融入他的个性,这也使得他的人生充满悬念和未可知性。他自幼喜欢艺术,尤其偏爱绘画,中学期间就读于西安铁一中艺术特长班,主攻美术,1977年高中毕业时报考了西安美术学院,但事与愿违名落孙山。心高气傲的少年黄枢高考落榜后很不甘心,下乡3年,他没有放弃学业,转攻理工科,凭着天资聪明和执着勤奋,1980年他考取了西安医科大学。毕业后留在西安医科大学附属医院,从事痔漏、胃肠、胆囊疾病的外科治疗工作,兼骨外科。
与生俱来的艺术细胞造就了他另类的思维模式,他的脑子里经常会冒出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有时很多发现就源于那一闪而过的灵光。黄枢从少年时期开始就对《易经》感兴趣,“我不是喜欢看相算命,主要是感觉这部经典阐释了人与自然的一些规律,里面的阴阳五行、辩证论和传统中医的天人合一、阴阳协调、辨证施治的核心价值观是融汇贯通的”。黄枢在这部经典里,领悟出一般人无法触及的精髓。虽然大学期间所学的课程里,有三分之二属于西医,中医内容只占三分之一,毕业后从事的也是西医外科临床,但他却最终以中医为主攻方向。
缘起:一次采药经历
唐代“药王”孙思邈曾经深入秦岭发掘药物,在太白山脚下度过了48年的漫长时光,并且在这里完成了他那部重要的药物学著作《千金方》。很多学中医的学生都希望到那里追寻先师的足迹,企望得到祖师赋予的灵感。1984年暑假,黄枢刚学完部分中药学课程,他和几个同学一起来到秦岭实习,学习采药。还记得那天下暴雨,水路被冲断,同学们步行了160里路到达山顶,遇到几个当地的农民正在那里采药。黄枢从药农那里了解到,这个地方有100多种草药,它们需要分不同的季节来采摘。比如说桔梗,它有很好的镇咳作用,但是选择桔梗却很有讲究:生长在阳坡的桔梗对阳虚的病人有疗效,因为它吸收阳光多;而生长在阴坡的桔梗只对阴虚病人有疗效,因为它阴气十足,对治疗阴虚火旺最佳,病人吃了以后实火很快就降下来了。采药农民的一席话犹如醍醐灌顶,让黄枢似有顿悟,陷入深深的思考。
“我开始重新思考天、地、人合一的辩证哲学观,这也是中医学的核心价值观,我在想这些草药为什么能够治病,为什么不同的草药能治不同的病,为什么同一种草药、生长在不同的地方也能治不同的病”。实习这个暑假,他在实践中明白了一些中医的道理,比如,上火了,要吃金银花等凉性药;阴气不足,体寒,要用生姜、桂枝等热性药,这里面的中医道理就是“平衡”,天、地、人需要“平衡”,整个大自然也要“平衡”,天下万物都要遵循自然平衡规律,要“顺天而行”。
“书本永远是书本,真正用于实践光靠书本的理论是远远不够的。中国医药经过3000多年的积累,先人不断总结、提炼、整理形成了现在的经验、文化和技术,这不是在试验室里短时间能做到的”,这次暑期实习经历,使黄枢对中医药的内涵有了一些自己的体会。
“思考了就重新发现了”,黄枢说,这次经历给他今后的从医道路奠定了一个基础,这个基础不是知识层面的,而是思想上的。
艺术素养的浸润让他思想活跃,伴随他一生的艺术爱好赋予他不断创新的源动力。
结缘:手术也是艺术
黄枢本职工作是医生,但他又是个多才多艺的人,擅长国画、油画、书法,他同时还爱好诗歌和散文,热衷西方哲学。即使在今天工作十分繁忙,他仍然抽空写作,甚至还创作了一部科幻小说《返回自然》,以后还想将其改编成剧本,拍成电影或电视剧。黄枢说,高强度的工作之余,文学艺术创作是最好的休息和精神调整。
艺术素养的浸润让他思想活跃。“有思想才有深度,有了一定的文化积淀,才会有进一步的发现、发明”。黄枢认为,伴随他一生的艺术爱好赋予他不断创新的源动力。“艺术改变思维,不会让思维陈旧死板,准确捕捉那一丝灵感是艺术创作的来源。而医生看病时,病人的病情千变万化,不能完全遵照书本教条和以往经验中的条条框框,必须要依据不同的病情变化、将以往的经验和现有的知识进行分析提炼,寻找最佳的处理方法,这个寻找和发现的过程不仅靠经验和技术,有时还要靠智慧和灵感。”
黄枢说,其实早在古希腊和古罗马时代,就提出了“医学艺术”的概念,而我国有着3000多年历史的中医,更是蕴藏着无穷的智慧和艺术。他给记者举了一个生动的例子。
在元朝忽必烈当政时期,当时有一个名医叫朱丹溪,他给忽必烈的女儿做的手术。当时忽必烈的女儿身染恶疾,满朝文武都没有人治得了,是她肛门旁长了一个大脓包,当时有一个人说,把脓切开,换上药就可以了。但是她是皇帝家的女儿,你摸脉都要绑上红线牵到屋外诊脉,怎么可能让你在她屁股上开一刀呢?当时有位中医就拿智慧来做了这个手术。他用木条在椅子上钉了一个框,把面粉铺在椅子上,然后让公主脱了裤子在上面坐了一下,坐出一个臀部的印模,脓肿的包也压出了痕迹,使他找到脓肿病变的位置,随后他把三个铜钱磨成三把飞快的小刀,钉在木头椅子上有脓肿印迹的地方,再用面粉盖住,让宫女端进去,要求公主按原印坐一下,公主一坐就把脓包切开了,脓放掉了。用这样一个办法来治疗这个疾病,最后再经过换药,公主就没有忽冷忽热的症状了。这是中医用智慧来做手术,是医生治病的艺术。
“大多数人认为手术属西医范畴,其实这是一个很大的误区。上面所说的中医给忽必烈的女儿治病就是一个中医手术的成功先例”。其实中医外科自古就有,中医曾有扁鹊换心术和华佗开颅、开腹等手术的记载,铍针切开排脓、锋针刺络放血、长针治痹症、大针治关节内水气停留等古老医术,实际上都是中医针法手术。
秦岭那次奇特的采药经历,注定黄枢与中医结缘。就医学而言,西医强调实证、局部;而中医注重整体,每一部分都是相互关联、不可分割的,强调辨证论治。中医学的整体观和辨证思维与西医学的细微结构关系和解剖概念让他有了很多思考,在中西医各有优长中,他要把祖国医学的“优长”最大限度地挖掘出来。
“思考了就重新发现了”
自1990年,黄枢开始研习中医古九针的带刃针对组织细微结构改变所引起的反应,冲破了传统中医经脉理论与西医解剖学的界限,初步形成了针法微型外科解剖学的理论框架。1991年他到上海第二军医大学进修骨科,解剖了近50具尸体,发现了许多被西医忽视了的细微解剖结构及相关关系。1992年,他重回母校西安医科大学,专门从事针法手术的研究,首次提出“针法微型外科”的概念——一种类似针灸的手术。
黄枢说,在医学当中往往存在着一定的空白,通常保守疗法无效,那就开刀。而开刀的创伤是很大的,比如椎间盘,即便病灶很小,但是为了拿掉它需要切开皮肤、切开肌肉、拿掉骨头,而后才能到达病灶。前面这些组织都是“无辜组织”,最后拿掉那一点,才是目的。但为了拿掉那一点,赔上的东西很多,有时需要把“无辜的骨头”切掉,而每个骨头都是有作用的。
“针灸的手术”不用切开,却可以改变细微的组织结构,它是在针灸古九针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古代的“九针”不是一个数量概念,而是很多种的意思。“九针”从粗到细各种各样,现在中医临床多用的是毫针,就是很细的那种,其实那只是“九针”中的一种。根据古书的记载和一些出土的实物,古代针灸使用各种形状的针,其中出土过一个针,一边是尖的,另一边是有刃的,尖的这端可以扎,有刃的那端可以切割。所以中国的针灸和手术有同源性。
黄枢从黄帝九针到清代针刀和小针刀医疗工具中得到启发,自行开发研制了一系列针法微型外科的专用医疗器械,共20余种。其中针具包括推切针、平刀针、斜刀针、剑型针等;椎间盘转位器械有鸭嘴分离器、椭圆分离器、黄韧带咬除器等;矫形器械有的尖,有的弯,有的带刃。他还创办了针法微型外科学组,在西安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尝试开展针法微型外科的临床治疗。
“中医临床用的毫针不会改变人体组织和纤维,所以毫针对治疗顽固性脊椎病不会有太好的疗效。中医针法微型外科使用的粗针刺扎,其实就类似西医的刀扎,这种粗针会切断人体组织纤维,改变人体组织结构,所以被称为‘手术’,但是创伤很小,仅仅用药棉擦一擦,贴上一张创可贴就可以了。”黄枢解释说。
“因为思考了,所以就重新发现了”,对于这项重大医疗技术的发明,黄枢轻描淡写。
中医属于“绿色医药”
采访中,黄枢谈的最多的不是他的专业技术,而是关于“绿色医药”。
他把当前医药用三种颜色划分:第一种是白色医药,以西药为代表,以化学药物为主的医药;第二种是红色医药,是指开刀手术,输血和血液制品药物;第三种是绿色医药,是以中医药为代表的传统的自然的无污染的、无创和微创的医药,特别是将先进的技术手段融入传统医药中。
黄枢认为,“白色医药”主要是化学物,对人体内环境也有毒害作用。“红色医药”开刀首先给患者带来了痛苦和伤害,能否治得好,还不确定。输血和血液制品能够引起的传染病的传播,能产生生物污染。“绿色医药”自然、无污染,以最低的费用获取健康,这是人类的真正需要,它将是未来世界医学发展的方向。
中医属于“绿色医药”。实践证明,如今中医药可以治疗70%以上西医无法治疗的疑难杂症。在抗病毒方面,中医药可以有效清除人体内的某些病毒,比如非典、艾滋病和脑炎病毒,这些都是现代西医无法解释、也无法办到的。